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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是橙黄橘绿时
发布时间:2025-11-01     作者:周锦来   分享到:

秋阳穿过路边榕树叶的间隙,在青石板上洇开的碎金,比北方的霜色多了三分黏腻。竹筐里的柑橘泛着蜜色光泽,果农粗糙的指腹抚过果皮上的细绒毛,像在触摸一整个夏天的余温——那些被台风揉碎又被蝉鸣缝补的日头,最终都凝成了果脐处那圈浅黄的甜。草绳穿过果蒂时发出细微的脆响,将它们串成悬在骑楼廊柱上的风铃,风过时,不是叮当,是果肉里糖分碰撞的闷响。

古巷老茶铺的木门轴吱呀转动,陈皮在陶罐中舒展的声响,比檐角铜铃更轻。十年陈的果皮泡出的茶汤,在白瓷盏里漾着琥珀色的涡,像把光阴也泡软了。入口先是微苦,像咬到未熟的青柑,回甘却漫过舌尖时,突然懂了《岁时广记》里"十月收柑子,曝干,藏之"的深意——不是藏果,是藏一段会呼吸的时光。掌柜用竹勺舀茶时,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茶案,案上那道被岁月刻出的浅痕,盛着的不是茶渍,是年年岁岁柑橘落下的泪。

田埂上的晚稻还擎着半黄的穗,稻芒在风里轻轻刺着天。稻草人戴着褪色的斗笠,衣袂上的补丁是去年防汛时撕的口子,此刻正兜着南来的暖湿气流。老农蹲在田边抽烟,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,与远处祠堂檐角的铜铃相和出一段不成调的曲。他说"霜降种麦正当时",手里的锄头却还沾着夏末的泥——那是插完最后一茬秧时,被田埂上的石头硌出的豁口,如今正嵌着半片枯稻叶,像给季节的齿轮卡上了一枚软木塞。

暮色漫进天井时,竹筛里的桂花正被蒲扇扇出细碎的云。妇人用蒲扇轻轻扇着,香气便顺着骑楼的廊檐漫开,与隔壁铺子飘来的姜撞奶甜香缠在一起。这光景,倒应了《清嘉录》里"晚香开罢,桂子落纷纷"的记述,只是那些落在筛子里的金黄,不是凋零,是把秋阳碾成了粉,好和着糯米粉蒸成糕,让日子在齿间也能开出花来。

原来,南方的秋从不用"萧瑟"作注脚。它是柑橘皮上的细绒毛,是陈皮罐里的光阴褶,是老农锄头上的泥与稻——在寒暑交替的褶皱里,藏着最绵长的生机。就像此刻,骑楼廊柱上的柑橘串轻轻摇晃,把苏轼笔下的"一年好景",酿成了可以触摸的温度,贴在每个过路人的衣襟上,带着点黏,带着点甜,带着点不肯急着入冬的执拗。